【歷史武俠】克段 - 第二章-5

周王宮。

朱瓦綠簷，金梁玉棟，庭湖漫漣，山石迭送。妃妾端朗，婢侍俊秀，雲髻烏髮，妝新描舊。

掘突隨來使進宮，沉氣斂容，目不斜視，闊首挺腰，直腿方步，真格太子本事。

「報。鄭國太子，姬掘突覲見。」王侍傳報，姬靖頷首。

「臣，鄭國姬掘突，參見王上。」掘突躬身跪拜，

姬靖蒼老不少。

歲月並未因周王而有所寬待。座上老人髮稀頂禿，深紋橫膚，雙頰凹陷，手槁如枯。那不是一個老人，那是一只禿鷹，一只埋在金線繡衣裡的禿鷹。

姬靖揮手，王侍近婢退於廳外。掘突恭伏於地，未聞起身，莫敢仰首。

清風徐徐，檀煙裊裊；柳飛喳喳，蓮動呱呱。

薰風送進鼻腔的，是窒礙。夏日午後，蛙鳥嘈雜，胸骨隨王院物聲急促跳動。一滴汗，自掘突頸間落下。

王侍直挺上身，瞬也不瞬，直盯門外，廳內青磚軟毯，跪首少年，袍服平整，隨人垂伏。

便是這年輕人麼？姬靖雙目精光一閃，瞬息隱去。



「抬起頭來讓寡人瞧瞧。」姬靖道。

掘突復又一拜，方始平直上身，仰首看向座上老人。

「周王好大名頭，不想這般慈祥。」掘突暗道。

只見姬靖面目柔和，眼紋微微攏起，呵呵笑道「好個英武孩子，好，好，不愧王弟之子，姬姓親室，真真俊朗人才！」

掘突拜謝，口誦王恩。

「寡人只在你初生之時瞧過一次，王弟藏得倒好，這麼個孩子給藏在新城裡邊，不讓寡人敘敘伯姪之情。」姬靖慈笑。

掘突心下一緊，隨即恭聲道「華夏中土，莫非王土，華夏之民，莫非王民。臣雖幼居外野，莫非王臣，自奉王上差遣，萬死不辭。」

「呵呵呵，好個『萬死不辭』，」姬靖笑道「這孩子，恁地緊張。」

姬靖揮手「來人哪，賜姬掘突黃金十斤，青銅百只，駿馬十匹，良馬百匹。」隨即對掘突笑道「寡人十年來才得見你一面，甚是歡喜，你便留下來隨寡人說話如何。」

不是垂詢，沒有問句。

王侍將掘突帶走。

「王上，」掘突走後，一身著侍服之痀僂老人自廳外走入「那鼎已備置妥當，就等您吩咐。」

姬靖斂神，微一頷首「趙屣，幸得你消息靈通，覓得神鼎，護我周室，事成之後，寡人必有重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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掘突隨王侍於宮廊行走，正自尋思此次入宮將如何諫得周王朝廟端禮，以正天下。

「他看來……一點都不可怕。」掘突負手自語，忽地肩頭受人一拍「喂，又是你。」

掘突回頭，頓時忘了身在宮中，大喊起來「妖女，你這妖女，連在宮裡也得見你！」

姜虹杏眼一瞪「我本在這宮裡玩耍，是你來到我的地盤。」

「你的地盤？」掘突嗤哼「此乃我姬姓王宮，如何也與你姜姓無干。國舅之女，恁地囂張。」

「拿來。」掘突隨即伸手「昨日那玉珮我先到手，說來那東西於你無用，喜歡什麼同我回府，鄭國庫房隨你挑去。」

「唷，鄭國太子當我申國地方小了，」姜虹冷笑「那你要這玉珮又是作啥？」

掘突一怔，心下只覺那玉佩必定十分要緊，可取之何用，倒真不知，一時語塞。

姜虹哼聲，斜睨前方王侍一眼「下人領你至此，必是周王要你住這兒。畿外野人不懂規矩，晚上別亂跑，知不知道。」

「好啊妳這妖女，整日價在外遊戲，沒半點閨女樣子，倒是說起我來，」掘突跳腳「我偏要夜裡玩耍，你待如何。」

姜虹神色一緊，正待張口，忽地瞄向前方人影，抿起小嘴，將話生生吞了下去。

「我道是誰，原是虹妹。」一聲輕笑。掘突回頭，只見一名面目白淨，斯文俊秀，身著粉金宮服的少年逕朝此處走來。

「虹妹？」掘突心下一酸「你又是誰？」

王侍驀地跪下「太子萬安。」姜虹低頭，亦是一揖。

「這人便是當今周太子了。」掘突暗道，緊隨姜虹拜禮。

那少年命二人平身，斜目輕飛，揮令王侍下去。

「你便是堂兄掘突了，原是生得這般英武，」少年緊握掘突雙手笑道「族室敘來你還長我兩歲。求你別當我是周太子，我自在宮裡缺乏玩伴，你來和我作伴正好。此間並無外人，咱私下平起平坐，便似親兄弟如何？」

掘突直呼不敢，心下卻對這少年平添幾分好感。

「此後我便喚你兄長，你直呼我宮湦即可。」周太子宮湦笑道「虹妹，無論如何你是我三人中最小的，你注定只能是『虹妹』了。」

掘突此時方才驚覺姜虹面色如緋，自與宮湦一揖便未作聲。

「虹妹，」宮湦輕玩姜虹髮辮「兄長初次入宮，你得好好招待人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