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歷史武俠】克段 - 第一章-3
( 夜 - 許慎《說文解字》 )
「趙屣，」姬靖揮手示意趙屣走近「你看這玉勾。」
趙屣微一探身，瞇眼觀看姬靖手上正把玩的一只玉勾，細白光潔。
「趙屣，你看看，」姬靖展示著「這玉勾，燕人進的。原本埋藏在山巖裡，躲得好好的，寡人可以假裝不知道。但是不安分，想著出頭，於是寡人有許多玉匠，滿山石頭一塊塊地找，不可能的地方也要搜，搜到所有原石都在寡人眼皮底下堆著。然後叫玉匠日日打磨，將這些石頭盡數打磨出來，從玉皮到玉髓，寡人的玉匠會一塊一塊仔細調教，將些雜石稜角悉數打去，打的光光滑滑，然後進貢到寡人手裡。你瞧瞧，這玉勾，把玩在手上，多麼乖巧。」
趙屣躬身道「王上乃是人王，凡人間所有盡歸王上，本屬應該。這玉石不乖巧，王上便讓它乖巧。」
姬靖猛的一揮將玉勾摔砸在地，清脆框啷「寡人要它亡，它不能不亡！」回身一揮衣袖「叫任璘進來。」姬靖踢開地上斷成兩截的玉勾，撫平衣襟，回坐榻上。
趙屣迅速退於門外「傳，任璘。」
是夜，早已驚動滯留於鎬京的國主公卿，雷霆大雨，依然穿戴朝服於宮外候著。幾位國主在這冷雨之夜依舊額上盜汗，詭譎的氛圍早已滲透每位公卿的毛孔。
任璘為任國國主。任國是山東一代小國，勢力與齊魯等不可相比，國勢飄搖，國人性命，全依憑國主一脈世為周天子神官而得保全。
只見任璘滿是皺紋的臉龐面無表情，花眉低垂，挺直背脊，由諸公最末步出，隨傳者入宮。
任璘進入冊房之際，玉屑已悉數掃去。姬靖端坐榻上，任璘伏拜於地。
「任璘，」姬靖看著眼前的神官「周室覆亡三禍已見其一，寡人的王后夜裡早產一子，五體健全，寡人已將其命名『宮湦』。此乃寡人與王后嫡長子，天命之子，自當承繼我周萬代江山。」姬靖銳利的眼神掃過任璘背脊後腦，任璘似有所覺，額際加倍緊貼地上磚石。
「再下二禍，寡人已詔禁桑弧，又命燕人監視北狄。你，更有何言可進？」
任璘內心輕嘆一口，恭聲回道「使太子娶於申。」
「申？」姬靖眉頭一皺「妻舅之國。這申侯自封國來土人難安，尚自顧不暇，又何得協助我兒開立後世萬代。」
「有一人能保申。」任璘道。
「誰？」姬靖瞇眼緊盯任璘，心下盤算。
「召公虎。」任璘穩聲道。
「召公虎。」姬靖一怔，隨即閉上雙眼，幼時點滴悉數躍上心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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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冬冰雪，國人叫罵，召公子哭喊。
那年姬靖約莫八歲，摟者姜嫄小小的身子躲在桌下，兩人相互依偎，瑟瑟發抖。其時木門遭受猛烈撞擊，姜嫄嚇得哭了出來。一條巨大的身影背著冬陽逆光投射。
「是上天要收回本王子的命了。」小姬靖瞧得發怔。
只見那條黑影倏地跪下「太子，國人盡散，您已無事。天佑周朝，請受臣姬虎一拜。」
小姬靖留姜嫄於內堂，囑咐門窗緊緊堵上。強自鎮定，緊隨姬虎前往正廳。
姬靖於正廳主位就坐，廳下召公府內妻妾下人跪了一地，幾個女子眼眶哭得紅棗一般。門外冬陽照耀，姬靖瞇著眼注意到門外幾團腥紅刺眼的血漬，以及零星殘餘的肉屑。
「還怔甚麼，傻了你們，」姬虎本是極勇猛的武人，此時一吼，更令廳內眾人心頭一震「天佑我周太子平安，宰殺幾頭牲畜都幹得這般拉雜，還不趕緊將門外骯髒掃去。」
「我兒啊！」一名淚流滿面的女子慘叫一聲，昏了過去。
迅速閉眼，但這一幕已深深烙印在姬靖小小腦海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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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傳旨。」姬靖猛地回神，大喝一聲。趙屣忙得進廳跪俯於地。
「召公虎有功於周，深得本王信賴。今申伯無能，謝國餘孽流竄，申地國人難安。命召公虎一個月內前往申地，助申侯建木修國，以安其民。」
趙屣聞旨，起身正要退出，姬靖又道「那姬友……」
任璘心下一緊，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顫。
趙屣再度俯身，靜候姬靖旨意。
「連年征戰也是辛苦了，」略微一頓「鄭國風土粗鄙未化，讓他留在鎬京，隨寡人一同享福吧。」姬靖淡道。
夜，還沒完，漫漫長夜。折騰的夜，折磨多少人心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