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歷史武俠】克段 - 第一章-4
( 夜 - 許慎《說文解字》 )
幾抹黑影輕溜急閃，消失於任子府上。
此時任璘已出周王宮殿，並迅速回府，換了乾淨家服端坐於堂。
下人引領濕漉人影進入客房，再出來時，已裝畢換為一般長衫。下人奉茶，三名青年男女向任璘揖拜，並熟練地依序就座。
「任璉，鄭伯遷國一事如何。」任璘問道。
「稟國主，鄭伯友已採納意見，意在東遷。虢、鄶二地國主性貪，略施賄賂已各獻出十邑為新鄭立足之地，鄭國東遷一事，勢必在行。」
「嗯，那鄭公子掘突，上路了嗎？」任璘問道。
「稟國主，鄭公子掘突已由信人護著，於日前上路。」任璉回道。其時鄭公子掘突也才二歲，張眼見著奶娘便笑，自難會意衛侍緊張之神色。
任璘點頭，眼神射向另名女子「阿環，申國那方如何。」
喚作「阿環」的女子回道「申伯夫婦均安。自上次謝國餘孽試圖衝入申國國主宮室未遂，姪女已部屬暗侍護衛申伯家眷。並申伯與妻均乃無主見之徒，勉居暗室，倒也可行。」
「日後你還得加意護衛申姜氏姊妹。」任璘囑道。
任環一怔「申姜氏姊妹？國主已知申伯之妻將懷兩肚女胎？」
任璘不再言語，抬頭望向几上水匜盤算。古樸的水匜內盛裝清水，作為淨手之用，一隻飛蟲輕點劃掠，水面微微一動。
「昔時鄭伯尚為王子，於宮中隨我習藝。那孩子，聰敏好學，年幼時先王便道其乃善治之才。不是長子，便得安心作本朝另個周公，可那孩子啊……」任璘喃喃自語，陷入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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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任璘，本王子與兄長一母所生，卻為何只能位列兄長之後。本王子亦欲手捧祭豆，隨父王一同祭祀先祖。」其時王子友年約五歲，稚聲老氣的言語卻讓任璘不敢輕忽。
「王子，周禮世代立嫡立長，長幼有序，禮不可廢，您早已誦讀。」畢竟是個孩子，任璘作為王子師，教誨的語句讓王子友略一喪氣。
「任璘，我比兄長聰明，你是知道的。兄長已然六歲半，尚且無法安坐冊房，我卻能背上幾卷書了。讓我當王，讓我當王，去跟父王說，天命在我。我登上王位後，一定封你大大的土地……山東那片臨海的土地全都歸你。」王子友張大明亮雙眼，緊盯任璘，天真祈求的神態，展露無遺。
「王子，」任璘跪於地磚，神色炯正「我任氏一族背負天命，歷為商周神官，僅遵天地正道。其時天命所歸，我族服侍商王，受封任國，自此任氏。但我任氏並未因此助紂為虐。周室先祖時任西伯，我族便知天命所在，其時族長親會先王西伯，詔告天意。即便商紂屠殺我族，亦無反悔。」
王子友畢竟年幼，經此訓誡氣勢一挫，卻仍強道「本王子知道了，」王子友一頓「本王子成年後將輔佐兄長二十年。二十年後，倘若兄長仍舊無能，我必取而代之。」
「王子，」任璘抬起頭來幾近厲聲「作為姬姓子孫，您有輔佐興繁大周一室之義務。若有造反之心，誅連後代，屆時您是全族覆沒哪！」
王子友年紀雖小，此時眼裡卻泛起重重的哀傷，回應任璘直視的眼神「若本王子後代處境至此，還望老師念在今日，護我子嗣周全，勿要斷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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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周天子為王，大勢已定，生民安土，不容侵擾！」任璘一掌拍向水面，水匜潑倒，小蟲卻輕巧飛去。
任璉見狀，招來下人清理翻覆水漬，拱手道「國主勿憂，那鼎，仍在禹君水道留著，每日兩班輪守，絕無閃失。」
話聲尚未落下，旁地不發一語的男子低聲喝到「出來！」雙手急揮，數十發暗器直射樑上。
眾人聽得樑上悶哼，隱約只見黑練飛閃，樑上那人狠砸一枚青銅小球，霎時煙霧迸發。任環刷地抽出懷中短劍，勉力睜眼飛身上樑。
「三妹，危險，回來。」任璉守在任璘面前，連揮長衫。
任環聽喊，飛身下樑，協助任璉揮散煙霧「人走了。大哥已廢對方一條臂膀，為何不追。」
「大哥暗器上有引路香，蜂兒一飛，便能追到對方巢裡。咱們瞧瞧是誰恁地大膽，敢到任子府上鬧事。」任璉道。
任環點頭，正待接話。
「舅父！」大哥忽地箭步向前。
「任……任璳……」只見任璘緊捂肚腹，掌緣慢慢湧出數股黑血。
「舅父！」璉環二人同步向前。
「這毒……好賊子，竟敢……竟敢……」任璉怒極。
「姒……姒姓一族啊……」任璘氣息低微「慎防姒姓……」
「果然是他們。餘孽，餘孽！」任環悲聲道。
「最……最無辜的是……是……」任璘一口氣抽不上來，任璳連忙拍撫任璘胸口，附耳靠近任璘唇邊。
「那人……那人……守護……」話聲未畢，任璘驀地緊抓任璳衣襟，撕留五爪黑血，雙目圓睜。嗚呼，一代神官，就此斃命。
任氏兄妹三人怒火霍地直竄，一齊撲上前放聲哭號。
「舅父啊！」任環用盡全身力氣爆出一聲悲鳴。
這不是今夜第一聲悲鳴。
